文:北风 图:来自网络
贵哥是我大姑家的二表哥,他的全名叫钱大贵,家里有姊妹三个,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
他的大哥长得白白净净,说话斯斯文文的,乍看起来像个腼腆敦厚的文化人(其实小学都没读完),一笑满嘴的牙白得晃人眼,人送外号“白书生”。
妹妹与大哥截然相反,五大三粗的,干活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像是腚后头有人撵着她似的,没有半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邻里背地里唤她“憨三妮”。
贵哥的性格介于哥哥和妹妹之间,既不斯文腼腆也不火急火燎,性子有些随大姑。
如今,大哥的女儿眼看就要初中毕业(中间还留过两次级),妹妹的儿子也已经考上初中,而贵哥呢,至今仍孑然一身,婚事一直没有着落。
贵哥属鼠,84年生人,虚岁已经39岁了。按老家的说法,这样的年纪,再想找到个好的对象,简直比登天还难。
贵哥不是单身主义者。他一直单着,不是因为他不想找对象,而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对象。
贵哥的学历不高,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家种地了。年龄稍长,开始跟着大姑父到处去干零工,如,他在建筑工地上干过泥水匠(给上工提泥兜子),在县郊一家屠宰场帮着人家杀过猪宰过羊。
后来,贵哥觉得这样的活计实在赚不了几个钱,心一狠,就跟着村里的一帮人去了北京通州的一家玻璃厂。
干了两三年,他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再加上胳膊和大腿上,被划出不少伤(因公受伤),就一个人回了家。
厂子是个人老板开的,他没能领到一点补贴,其实那时他对补贴什么的也不懂。因为没文化没背景,吃了大亏,整个人还茫然不知。
回到家后,看着大哥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贵哥二话没说,便将打工攒下的钱全掏了出来。新房子在大姑父的操持下,终于盖起了,气派敞亮的三间大瓦房,在当时也算是可以了。
大哥娶了亲后,本以为一家子的日子,会就此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媳妇身上却带着病,平常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啥差别,可一旦犯病,整个人抽搐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若不掰住她的嘴,说不准都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她患有癫痫病。
嫂子的病遗传给了她的女儿,这也成了大姑一家子的心病。一想起这事,大姑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她愁,她哭,可又束手无策,只能睁着眼淌着泪唉声叹气到天亮。
孙女出生的那年,大姑父走了。因为积劳成疾,他走的时候,一米七五的个头,到最后整个人连骨头带肉不到八十斤。
听大姑讲,大姑父走之前,把两个表哥叫到床前,只交代了一件事,就合上了眼。大姑父说,大孩儿(大儿子)要可着劲儿帮二孩儿(二儿子)成个家,可不能让二孩儿(二儿子)这辈子给瞎(耽误)了。
大表哥含着泪应承了下来。可是,后来因为媳妇被丈母娘带走了(他丈母娘也是个奇葩,一辈子把女儿当成牲口一样卖来卖去,只为了赚一些个彩礼钱),他便一蹶不振,整日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别说帮着弟弟操办婚事了,连自己过日子都得时不时地靠母亲和弟弟接济。
贵哥很是争气,又辛辛苦苦地打了几年工,再加上亲戚朋友们的帮忙,在二十六岁那年,终于在老屋的宅子上又起了四间瓦房,最东面的一间,专门留给了大姑。
有了房子后,贵哥开始了一轮轮地相亲。香烟和白酒不知扔出去了多少,可相亲却是黄了一场又一场。
其实,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家里的房子算不上气派(当时,四间瓦房已算不上什么,条件好的,都盖起了楼房甚至进城买了房);再一打听他的工资,靠出大力每个月也就挣它个两三千块,算不上有什么大材料;更给他拉分的是,他的左眼有点儿毛病,看人的时候,似乎是不会转的。
当然,心细的人家还会托熟人来打听贵哥的家境。大哥的游手好闲,侄女的癫痫病,母亲(我大姑)那不太泼辣的身子骨——大姑一直患有老肠炎,寻医多年,一直未能治出根。
一番打探下来,即使起初人家女方对贵哥有点儿意思,慢慢地,也不由得在心里打起退堂鼓了。
于是,贵哥就一直这么单着。
见贵哥的婚事一时看不到影儿,大姑怕再耽误了小女儿,便托人把小女儿“提前”嫁了出去(老家旧风俗,哥哥没有娶妻,妹妹是不能出嫁的)。
那段时间,在相亲上的多次失利,对贵哥的打击很大。妹妹嫁出去后,他不再出去打工挣钱,而是整日和村里的一群小青年厮混在一起打牌,好像已经放弃了对未来的所有期待。
大姑见他这个样子,嘴上急得燎泡不断,劝也劝了,哄也哄了,骂也骂了,可是,贵哥一直没有回头是岸。后来实在没办法,大姑哭着跑来我家请我爸出面。
我爸是个急性子,那天饭都没来得及招呼大姑吃,当即骑车载着大姑去找贵哥算账。
一到庄头,看到贵哥正光着脊梁叼着烟,坐在老榆树下和一帮人打牌,我爸二话不说,抬腿就将他踹翻在地,贵哥刚拍打着腚上的土站起来,守着众人的面,我爸上前“啪啪”就是两巴掌。
贵哥有点急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挨揍,多少折了面子,可眼前之人是他亲舅,他哪敢还手,只好扔下牌悻悻地回了家,连上衣都忘了带走。
那天,我爸在饭桌上把大表哥和二表哥一顿数落,看到大表哥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又想起大姑对大表哥的抱怨),我爸还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两个耳光。
后来再回忆此事时,我爸说,那天他把手都给打麻了。
幸好是我爸的那几个巴掌,贵哥从此浪子回头,又背起行囊出去打工赚钱了。
可大表哥就没有什么囊气了,依旧浑浑噩噩地过着,每天不喝半斤白酒,就好像能要了他的命。去年回家,见到他时, 他的手已经抖得拿不稳筷子了。
大姑骂他简直成了酒鬼,他红着脸(喝醉了,不是因为羞愧)笑笑,边笑边抖动着手自顾自地给自己又斟满了酒。
如今,贵哥依旧在外面辛苦地做着工。听他讲,这几年,他在苏州的纸箱厂里干过,在烟台的山坳里帮人家养过鸡,最近听说他又去了潍坊的某个建筑工地。
前几天,他突然打电话跟我说,中秋到了,要给我爸妈发个红包。我婉拒了,说他挣钱也不容易,有这份心就好了,不用花这个钱。
和老妈说起此事,她无比感慨,她一直觉得我这个表哥挺可惜的。贵哥做人挺实诚,可就是因为家里的情况和自己没啥赚钱的能力,这辈子眼看就要给耽搁了。
我妈说,这几年我爸一直在帮他操心婚事,可现在女方的眼光都挺高,贵哥这情况,找到合适的真的挺难。
尽管贵哥说,结过婚的,带着孩子的,心眼缺两个的,他都可以接受,可就是这样的女人,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他——当然,我爸是不会给他介绍缺心眼的女人,不然真的要害几辈子人了。
临了,听我妈说,今年伏天比往年都要热,贵哥怕大姑热出病来,往家里置办了一台空调,两千多块钱,掏钱时眼睛都没眨巴一下。而他哥呢,一听说要花钱,早拎着酒瓶子躲得远远的了。唉,一奶同胞的两兄弟,做人做事差距那么大,确实挺令人意外的。
文章最后,真的希望贵哥可以早日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我知道这很难,可总得抱点希望吧。苦难重重的人生,若是没有一丁点盼头,这活着还有啥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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