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子英爱吃玉米:玉米面、大碴子百吃不厌,尤喜青玉米。从刚刚上浆开始一直到黄皮啃不动止,能吃大半个月。每年这段日子里,她啥都不用吃,只啃玉米可当饱,无论生的、熟的,都吃得麻香。气得子英妈撮着她硬邦邦的脑门笑骂:真是属猪的,一辈子吃猪食的命。
属猪的命贱,小时村里的“半仙儿”就说子英一辈子劳碌命,紧得倒饬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如今单子英近五十岁的人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积蓄不超过四位数。
丈夫领着别人的老婆跑了,跑得杳无音信,子英从守寡式育儿到单身育儿。离婚后,单子英深感对不起儿子,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能给孩子创造出可依靠可依赖的家庭条件,她身心都笼罩着颓败无助及浓浓的悲哀。
她长相平平,是搁人堆里就很难扒拉出来的那种。又没有时尚衣裙、化妆品的加持,再加上经年累月的劳累,地摊小贩似的锱铢必较,使得她身心都透着粗鄙,连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都嫌弃她,不准她出席家长会,不准她与自己同行,不准在外……多重打击下,单子英变得麻木自卑。哪天儿子给个笑脸,单子英都能美得手舞足蹈又小心翼翼。
单子英原本是自信向上的。
打小母亲就说她长得丑,偏偏起了个爱美的小名“美华”。于是她又增加一项别人的谈资,茶余饭后的笑料。
打小单子英就知道自已丑,因此她不照镜子,远离人群,不敢直视别人的目光。
她吃得苦,受得白眼,听得大姑娘小媳妇的指桑骂槐。她处处与人为善,却处处碰壁。她被隔绝在温情的边缘,在无边的冷漠与歧视下长大。
她努力地认真地活着,终于她考上了县里重点高中,打破小村的绝无仅有。于是,人们羡慕嫉妒恨,丑女也能褪变成金凤凰。
单子英发誓要抓住这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努力地冬学三九,夏学三伏,将自己打磨成一柄利器。
高考时,她超常发挥,自认为重本院校已收入囊中,却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专科院校。若干年后,她才知道自已被别人偷梁换柱,换她的是县长大人的千金。知道又如何,她还要在这里生活,她惹不起。况且就算破釜沉舟,也是砸自己的饭碗,补了别人的金釜。
院校读书三年,她把校图书馆几乎读了个遍。并且得到男孩子的青睐,生平第一次被人夸漂亮,然而她骨子里的自卑再次作崇,她用最冷漠的语言、最决绝的行动逼走男孩子。她宁愿做一只丑小鸭,永远躲在角落里,细数光阴流长,让岁月静好。
后来参加了工作,在活泼纯净的孩子们面前,她重拾自信和爱心。
可是丈夫领着比他大十岁的别人的老婆跑了,丢下孤儿寡母,单子英彻底跃入深渊。为什么?凭什么?坚守半生的真诚与善良、责任与担当,全部崩塌。
生活在人群,从不缺咸亨酒店里似的无聊看客,更不缺落井下石似的张举人,也不缺捧高踩低的势利眼,撕咬吕洞宾的狗……人啊人!
天命之年的单子英上有老下有小,她省吃俭用也只得温饱,至于质量吗?从来是粗陋不堪。
黑漆漆的夜颠倒了白昼,也颠覆了她的流年。星汉灿烂,却朦胧了前路。
单子英仍爱吃玉菱子,黄橙橙、甜丝丝、入口香滑。
为此,乡下七十多岁的老妈种了满园玉茭子,这一秋天,隔三差五地送一趟,看着啃得香甜的单子英,老妈总是唠叼:我的丑丫呀,糙得跟玉米棒子似的,就是好养活。
单子英翻白眼,叫玉菱子不行吗?非得叫它的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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