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七月六号,农历六月初八,是妈妈三周年祭日。
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都很难。青黄不接的时节,刚灌浆的玉米棒子就是我们的粮食。把玉米棒子掰回来,用刀削下刚刚灌浆的玉米粒,再用石磨加点水磨碎,就成了玉米浆。妈妈把玉米浆做成浆粑,金黄金黄的,色泽很是诱人。咬上一口,玉米清甜的香味细细悠悠直钻鼻孔,口感略有些粗糙,我们却毫不嫌弃。在缺粮少食的年月,玉米浆粑被妈妈调剂着和米饭一起成为我们的主食,默默滋养着我们年少的身体。那金黄甘醇的浆粑在味蕾上留下的略略粗糙的记忆至今依然记忆犹新。餐桌上妈妈用心烙成的饼也成为记忆中最美的记忆。
记忆最深的是吃妈妈做的糯米饭。把糯米蒸熟后,只见妈妈用猪油炒,撒点盐花和葱花,香味渐渐越来越浓,弥漫从厨房溢出,引得我们趴在灶台边只吞口水。这样的美食在那个年代每年只能享受一次,不说别的,只是猪油就特别难得,每年过年时杀一头猪是要管一年的。
妈妈特别擅长做各种腌菜。干豆角、醡萝卜、酸豆角,妈妈用大豌豆做成的豆豉特别香,是我们一年四季饭桌上少不了的下饭的佐料。山里菌子多的时候,妈妈就做了醡菌子;山里竹子特别多,每年春季,竹笋争相破土而出,妈妈就把吃不完的竹笋蒸煮之后晒成干笋,那是冬季餐桌上的稀罕物。妈妈做的各种腌菜也是我们姐妹喜欢的,以致后来,我们每次回家离开时,腌菜鸡蛋绿色蔬菜总是装满了大包小包,先生每每总戏称我们是“鬼子进村了”。
我们小时候是没有零食吃的。妈妈为我们自制零食,炒米、红薯丁、炒玉米、炒豌豆等,我们带上这些干粮走七八里山路去上学,这些零食可是我们的中餐哦,晚上回家时常常是饥肠辘辘了。
记得有一天,晚上放学回家,妈妈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为我炒了一碗油盐饭,我边吃着香喷喷的油盐饭,边夸张地对妈妈说:“哎呀,我要是再晚回来一秒钟就要饿死了。”妈妈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露出慈祥而怜惜的目光。
后来,我们兄弟姐妹相继有了自己的生活,离开了父母,离开了老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逢年过节或是周末双休,我们姐妹总会相约带上家人回到老家,回到父母身边。条件好了,餐桌上也不再看见玉米浆粑的身影了。
最喜欢吃的是刚从地里采摘的还滴着露水的豆角,用腊肉香香地炒熟,放在炖钵炉里加炭火炖着。山里都烧柴火灶,柴火燃烧后的炭火拿来炖火锅是最好的了。等到腊肉香味从厨屋里飘出来,伯伯(我们称呼父亲为伯伯)就忙不迭地在堂屋里拾掇桌凳,拿酒杯,端火锅上桌。我也赶紧帮着摆碗筷,端菜上桌。
伯伯脸上写满笑意,张罗着让我们围坐在桌前。给他自己和女婿们的酒杯斟满了酒,男人们就山里的庄稼鱼塘城里的汽车楼房开始瞎侃神聊起来。我不喝酒,鸡鸭鱼肉我也没有兴趣,最吸引我的是火钵炉里喷香的腊肉豆角。被红艳艳的炭火烘烤着的火钵炉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热气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袅袅地升腾,裹着豆角的香味一起飘转升腾,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钻出屋瓦,随炊烟一起在乡村悠悠闲走。农家浓烈的烟火气就全在这里了。
这道菜至今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无上的美味。这些年,在外面吃过的美味佳肴,都抵不过妈妈做的腊肉炖豆角味道足。
我们开心地围坐在餐桌旁品尝妈妈的味道时,妈妈都不在。我一次一次端着饭碗去催促妈妈来吃饭,妈妈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儿,她在收拾厨屋灶台案板,她在把猪食给鸡食,她在煮香嫩的玉米棒子给我们当零食吃,她在准备下午的饭菜……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总有忙不完的活儿,我几乎没有看到过她有停下来的时候。每逢下雨天,妈妈好像不用那么忙碌,也几乎不用出门,其实她也不会闲着。她把家里破了的衣服找出来,进行缝缝补补的工作。更多的时候,是跟隔壁的二婶子三嫂子坐在一起,边拉着家常边纳着鞋底。白色索子在银亮钢针的牵引下穿透鞋底,与鞋底摩擦发出嗖嗖的声响,整齐匀净的针脚就在妈妈手底下一行行诞生。每每一个人静坐时总会想起那样的时刻,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我猜想,这可能是妈妈最放松最享受的时刻。
伯伯过世三年后,妈妈才终于答应我们从山里出来。妈妈住在妹妹家,因为妹妹开着一个诊所,工作和时间都比较固定,便于照顾妈妈。一个周末,我们去妹妹诊所看望妈妈,人自然比较多。吃午饭时,我去盛上一碗饭先端给妈妈。等我自己盛好饭出来时,不见了妈妈手上的饭碗。“您的饭呢?”“给棒棒(重孙子)了。”“他爸爸妈妈都在这儿呢,会照顾他的。您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那时妈妈早已不如从前,行动比较迟缓,已是要人照顾的阶段。
有时吃饭人不多,妈妈也总是欠身坐着,似乎要远离餐桌,似乎上桌舒舒坦坦地坐着吃饭对她来说很不习惯。
后来,妈妈更没有机会坐在餐桌上吃饭了。因为不慎摔了一跤,妈妈卧床了。躺得久了,妈妈进食慢慢有些困难,只能吃半流质的米糊。
那段时间,由二嫂照顾妈妈,我周末休息时就去陪妈妈。二嫂把饭菜放一起打成米糊,浓稠适宜。我端起来闻一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妈妈应该爱吃。
我边和妈妈聊着家长里短,边把床头摇高一点儿,让妈妈半倚在床头。我先试试温度再喂给妈妈。为了调节胃口,有时去超市买点妈妈爱吃的阴米粉、玉米粉,撒上点盐花,让她老人家尝尝从前的味道。
妈妈的餐桌从此就在床上了,她再也不用忙碌着田里的庄稼地里的蔬菜,也不用再为儿孙们操心了,但我的心里还是有着许多的心酸,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还是宁愿妈妈能够忙着喂鸡喂猪,能够为我们做各种好吃的饭菜。
后记:今天是妈妈的祭日,我外出浪迹在前往新疆的途中,不能亲到妈妈墓前祭奠。特成此文以表示对妈妈的祭奠和怀念。愿妈妈在天堂一切安好!(作者:兰草心于2022年7月6日(农历六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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